晚了。”
苏南瑾是很麻烦的人。
比她在电视剧里见过的所有妈妈更操心。
他问她吃过饭没有,几点睡的,几点醒的,有没有做噩梦,肚子痛了多久,是一直痛还是阵痛,到底流了多少血,用哪个牌子的卫生巾,几个小时换一次。
她被问烦了,踹他一脚,他搂得更紧。
她原本整宿没睡好,像幼时一样重回哥哥的怀抱后,难得做了好梦。
一整天,苏南瑾抱着她,和她说外出路上的见闻,帮她揉肚子,研究食谱给她炖补汤,细致又温柔,因而夜渐深了她还不肯撒手。
“哥,别走,陪我睡。”
她有十足的把握,苏南瑾不会拒绝。
这份自信是哪里来的?
从小到大,她的所有要求,苏南瑾无不满足,一时给不起的,就拼了命地去赚、去抢,她永远拥有最高优先级。
她有恃无恐。
不过苏南瑾大抵也清楚,如果营造出一个她需要讨好他、竞争他才能得偿所愿的场景,她会直接翻脸。
苏南瑾把她带进他的卧室。
他放松下来时,已经很接近最后那副懒散的、半死不活的样子了,就连卧室也弥漫着难言的危险气息。
她稍稍恢复些精神,和他打闹,趁他不备作势偷袭他,只被软绵绵地挡下来。
她怀疑苏南瑾生病了,从前他的肤色有这么苍白吗?
瑾帆会刚成立时,帮派火拼,他冲在最前面,单手拿枪,黑色的风衣外套上溅满了看不见的血,任何事物都能在他手中终结。
现在会里有许多新人成长起来,他很少亲自动手了,就像退化成了一个废人。
纵欲过度把身体搞垮了吧。
她前半夜还在这样恶意揣测,后半夜就意外地发生了一件许多年没出现的事。
彼时她刚给苏南瑾讲完新看的动漫,夜深了,有些疲倦,趴在他身上昏昏欲睡。
突然一声枪响,就在同一时刻,她被苏南瑾翻身压在身下,这是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动作,幼时相拥而眠的日日夜夜,他警惕着一切可能出现的危险,稍有预感就把她藏在他的身体和床板之间。
她惊醒,顺着缝隙往外看,竟发现开枪的人是苏南瑾,而地上横着一具新鲜的尸体。
这个姿势保持了大约五分钟,负责守夜的小队紧急通知了其他小队,按照流程迅速以苏南瑾的住所为中心向外排查隐患。
他走下床,对着那具胸口汩汩流血的尸体再次开了叁枪,并穿着她送的小熊维尼的拖鞋,硬生生踩爆了那人的头,一地鲜血与白浆。
他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显得有点气急败坏。
守夜的人到他面前汇报时,没得到任何辩解的机会,就被拉去了刑房。
当一切都处理好,他猛然回过神,爬上床,跪坐在她面前,一手抱她,一手轻拍后背。
“小煜别怕,没事的。”
她怎么会怕呢。
她这时称得上是一个强劲的战斗力了,苏南瑾明明清楚,却把她当小孩。
她震惊于苏南瑾就连夜里也并未合眼,而摆在床头上那把像装饰物一样的手枪,竟一直是上膛的状态。
危险从未远离,她不知道罢了。
她问,哥哥每晚都不睡觉吗?
他说,不敢睡。
那不是懒散,那是他少得可怜的补眠。
她胸口闷闷的,她不清楚这是什么情绪。
她不假思索地朝苏南瑾伸出手,在他面前摊开。
“哥,把你的权力和责任分给我。”
他笑,把手放进她掌心,问她这么早就想篡位?
“我想让你睡个好觉。”
从那天开始,她和苏南瑾的关系,在她心里单方面恢复到从前最亲密的时刻,她开始接手瑾帆会的一切事务,她比苏南瑾更清楚这个组织中每一个环节是如何运作的,每一个位置发挥了怎样的职能。
他戒备也好,试探也好,她来包容他,她正年轻,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一切挑战,有足够的耐心把破碎的哥哥一片一片拼起来。
她做得极为出色。
可苏南瑾的状况还是越来越差。
不止瑾帆会,他心里肯定还有什么事,像嵌在柔软贝肉里的沙砾一样,时刻折磨着他。
苏南瑾没有给她慢慢查探的机会。
他的生命比她想象的要短暂太多。
她原本依稀记得苏南瑾回过身,向她递过手,微微偏头,玩笑着说,走吧,我的大小姐。同她牵着手一起踏过血色。
在苏南瑾死后,她彻底不确定这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她精神错乱下的杜撰。
她开始明白苏南瑾的虚弱与疲惫。
她把里里外外的安保加强了几倍,夜里睡觉时仍要留一只眼。
那些曾经射向苏南瑾的箭,在他千疮百孔地碎裂后,直直地扎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