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笼(2 / 3)
玻璃杯,白酒度数高,除浅尝辄止之外太容易喝醉失态。薛霁自心底鄙薄父亲的“醉酒培养感情”论,因为她站在秉信旁边时,他开始用眼神刮蹭她沐浴后还有香波余味的手臂,她的手指,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
但是当她抛下拇指酒杯里未散尽的酒花,倏然侧目望着他,想要用这种近乎刺过去的方式予以抗拒时,他已经衣冠楚楚地坐在那儿,只有耳尖还有一滴红。就算是要抱怨检举,也找不到任何他前一刻用眼神教薛霁深感不愉的证据。他的冒犯和他留影于海峡对面妈祖庙门前的笑容一样,纠结缠绕,有种刺激伤口的湿咸。
“我当时可想要个女儿的。”文太说,眼睛在笑时眯起来,但还是向外射着让薛霁抿住嘴唇不去答话的精明。她是如此不擅长同这样健谈的人纠缠言语,寒暄也好恭维也好,这总让她由衷感到疲倦,宛如凝视着无休止相互奉承的礼节的黑洞。她和陈秉信一样用笑容给自己充门面,剩下的事拜托妈妈去解决。
好像礼尚往来。
宋太太对秉信这样在朝阳产业工作的相亲对象给出了十二万分认可。
到了晚上,一家叁口吃那顿气氛沉闷的剩饭时,她才在言语之间透露出对薛霁木讷表现的不满,薛霁没能组织出半句话去反驳,她的头脑在母亲话锋一转提及秉信时便开始大团大团地分泌空白了——天晓得!坐在一起吃了这样久的饭,他们讲的话,包括寒暄在内却没有超过十句。她的手指捏着筷子在碗里从中间夹断了几粒饱满的籼米。中午烧好了却没有人动过的鱼头呆呆地垒在最上面,翻白的眼珠从眼眶塌陷下去,与她相凝视,有一种和她一模一样的无声的惨相。
“你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那只目光深邃的鱼头被母亲劫掠而去了,盘中的油花轻轻晃悠在生抽色的汤汁上,荡漾着一家叁口的缄默,再被打破:“薛霁。你不是在给我和你爸谈朋友。你是在找对象。”
“你始终要明白,日子是你自己过的。”
这话好不合时宜,她在心里想,但未能辩驳出口。
陈秉信文质又在那天变得很占有欲的脸庞在第一次约会后很快地自她头脑中消逝了,比值班生擦去黑板上的板书还要彻底。
事情的后续是,出于这样那样的考虑,她同意了秉信从聊天软件里发来的关于下次约会的提议。同大多数父母眼里到了年纪却在人生大事上没有喜人动向的青年男女一样,通过几次接连的、双方父母授意下的约会,他们的恋爱关系就这样平静无波地开展下去了:见面,吃饭,聊天,闲逛,然后在小区楼下的路灯旁道别。
在海洋馆里,她与秉信站在湛蓝闷热长廊的来处,秉信因为发现那片展区一时没有游客而蓦地安静起来。他握着薛霁的手。
他还是先轻轻地叫她薛小姐。秉信的声音,此刻好像濡湿的海绵,吸满了难料分量的憧憬,沉甸甸地坠落在两人之间、薛霁夹着几缕碎发的耳畔,发出啪的一声。
少顷,她还是嗯了一声。这回应带着点未知他目的的疑惑,礼节性的顺应,最后放下肩膀时,她的动作让这个回应变得像一声叹息。她侧过脸去望着他,不知道那一刻自己的神情放松又充满诱惑力,让相距几十公分的秉信眼中雀跃而起了童稚对甘美的糖饵那般殷切的欢喜。
“小雪,你美得让我无话可说。”
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的一个吻。他闭上眼睛,薛霁却盯着粼粼的热带鱼从头顶游曳而过。她艳羡那些无烦忧的鱼类,纵使生活在一座透明的以飨看客的牢笼中,只要它足够难以触及边界,未来便有了可期待的敷粉,参考着彼此按部就班的一生,抱着欢快的念头随水波游动下去。
“不会很久的,”他说,抱得非常紧,话也是这样子紧,“等我回来。”
她向后撤了半步,抬手掩着额头,在安静为身后忽然窜上来的、挣脱了父母管制的小孩尖声欢笑着打破时,这样子看不出到底是感动、害羞还是别的什么,而她的大脑在前半分钟就速速宕机了。
“等什么?”
他们站得更开了。随团旅行的游客在导游小蜜蜂的带领下好像成群结队涌入海底长廊的沙丁鱼。被各异方言包裹着发射的惊叹与笑声将两个人之间依靠秉信呼喊她名字而建立的联系轻易折断,脆响湮没在有灯光流溢而过的、攒动的人头之中。
在他远远看不到的长廊的尽头,她转过身去面向墙壁,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与诸多电视剧里上演的甜蜜桥段有所不同,她只感觉它就这样经历了未名的所失。
他重新找到她。他们一起穿越人流到空气一下子变得清新又充裕的场馆出口,陈秉信左右手已经各添了一支流汗的矿泉水。他在薛霁咔咔两声拧开瓶盖时温柔地长话短说,自己叁月份要离开z市到两百多公里外别处地方上班。
“你可以先告诉我,”薛霁感到短暂的不能挑明的轻松,“直接那样讲,真的很容易让人一头雾水。”
“你好像……”秉信在组织着自己的措辞,喉结上下滚动,前所未有地觉得她这样可爱又可恶,有时不解风情就是世上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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