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2 / 2)
女想了想,说:算了,不刻,就放生。有男子就半调戏半认真说:你好不容易十几年养个好大龟,该多刻几个字:“杀放生龟者死”人们笑成一团。妇女也笑呵呵但不再理睬他们,自己捧着龟走上沙滩,郑重朝水边去。蜜姐和逢春看了一回,蜜姐跟着笑了,逢春也觉得有趣可就是笑不出来。回头她们又寻到了那一排十几棵的巨大阔叶杨。这是她们的树。从前在滨江公园,她们伏在树上捂住眼睛,玩捉迷藏。蜜姐玩过。逢春也玩过。也要谢天谢地,这些个大树,居然在大砍大伐大拆大建的粗暴急躁风气中,被保留下来了。现在它们更是老根虬结,高大阔展,直指苍穹,顶天立地,大树下有一只靠背椅,人坐下,显得小小的弱弱的,大树就像要护佑人一样。蜜姐逢春坐上了靠背椅,仿佛躲进了大树的家,阔叶杨的大树叶左一下右一下往她们身上落,连落叶的声音都是干净爽朗的。
蜜姐说:“逢春你说说看,武汉这个城市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逢春想了半天,说:“是真正的大城市。”
蜜姐说:“对的!可是怎么形容它呢?他妈的还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
两人都不做声,默默想。其实只有蜜姐真的在想。而逢春,正在度过一个愁肠百结茫然失措的人生时刻,刻刻都难熬,她只想叹气,又只想哭,又觉得应该忍着,觉得自己应该学会开心。
蜜姐说:“来,逢春,我跟你打比方吧。比方在我店子里,只要顾客想买什么,我什么都卖,我就给他两个字:敞{1}——的!”
蜜姐说:“我请朋友吃饭,他们问:怎么点菜?我也就给他们两个字:敞——的!”
蜜姐说:“我对我婆婆报恩的方式,没有花言巧语能够说,我只说你都是八九十岁的人了,你想吃点什么,想穿点什么,想玩点什么,想都不要想钱的事:敞——的!”
蜜姐说:“我儿子,我给他也就是只能两个字:敞——的!他就是想吃我的心,我立马拿刀子挖给他,冇得二话!”
蜜姐说:“敞——的!这就是武汉大城市气派,许多城市都没有这份气派。我对你,也一样:敞——的!以后只要你需要,蜜姐都会帮你。你和源源离婚,源源那边的事都包在我身上,我保证安抚好他。也保证不让外人知道真实原因。放心吧,都搞得定,只等你开口而已。不就是离个婚么?算什么?我还能看着他们把你这辈子青春都耗进去不成!”
逢春本来是忍了又忍坚决不哭的,听蜜姐说完这番话,忽然鼻子一酸,眼泪自己就排山倒海出来了。逢春赶紧去捧住自己的脸,泪水又从指头缝里流出来。蜜姐在一旁吸烟,任逢春去哭,只拿出一包面巾纸放在她们之间椅子上。噼啪的鞭子声是愈发响亮了,十里江滩回荡有声。一只风筝起来,忽而就腾空老高。旱冰爱好者成群结队呼啸而过。大江滚滚东流,林风飒飒作响。这是一片多么罕见的巨大阔叶杨,从她们的儿时到现在都与长江在着,让人感觉牢靠。这两个女人坐在大树下,在江边,在汉口,在她们的城市她们的家,说话与哭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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