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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2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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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西面高台上爬上去三个人。中间那个自然是冯二,面色苍白,眉宇间隐隐含着无限哀愁悲戚。后面两个从者,各捧一面装饰灵车用的云霎,也是端然肃立,容颜惨淡,仿佛遭遇了大丧的样子。

“冯二登台了!”大家都这样相互招呼着,东面的观众,顿时去了一大半。

郑公延不愿受挤,只由贾和陪侍着在最后面观看。那“冯二”慢慢地整一整衣服,俯仰之间,显得哀伤逾恒、形销骨立似的,仅这一个动作和神态,就激起观众深深的同情,一齐静了下来——这显得魏仙客的歌声更响了,响得近乎喧嚣,令人厌烦。

但是,魏仙客的喧嚣,只要西面一发声,立刻被压了下去。“冯二”唱的也是一首古老的挽歌——《蒿里》。历来相传,《蒿里》是送士大夫和庶人归葬用的,送王公贵人的挽歌,就是魏仙客所唱的《薤露》。

冯二的歌声,具有一种特异的魔力,只要发现它,就必为它所吸引,而它,不管在如何复杂喧嚣的声音中,又总是最容易被发现的。在听的人的感觉中,他的声音仿佛可以看得见的,清如山泉,脆如琉璃;也仿佛可以触摸得到的,极软而又极韧,连绵不断,越林渡水,把木叶流泉都振荡得嗡嗡作响了。

然而也有看不见、摸不到,只能由各人自己去体会,而各人的体会又有不相同的东西在内。他的歌声,就是他自己的心声,也是所有听的人的心声。那无穷的哀怨,不止于唱出“蒿里谁家地?聚饮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的生命无常的感叹,凡是英雄末路、才人小遇、少年孤苦、老来伶仃、弃妇下堂、贤臣被谗,人世间一切欲告无门、欲哭无泪的伤心、委屈、抑郁,都得以在“冯二”的歌声中,尽情一泻。

于是,有人黯然魂销,有人喟叹不绝,有人悄悄拭泪,有人掩面而去,有人涕泗滂沱,而各人内心中却又都感到一种异样的满足。

郑公延心里十分难过,却还能忍住眼泪,而贾和则已泪流满面。他一面哭,一面用力往前挤去。郑公延不知他要做什么,一把拉住了他。

“你怎么啦?”

“我要去细看一看。那人的样子、声音,像我们家的一郎。”贾和哽咽着回答。

“别胡闹!”郑公延说,“一郎遇盗,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一定死于非命了。怎么会在这里?”

“不!”贾和固执地,“我一定得去仔细看一看。我不死心。”

正说到这里,忽然一阵大乱,观众纷纷回头,看着东面,并不住相问:“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乱子?”

郑公延也拉着贾和转脸去看,东面台上,正有七八个人爬了上去,扶起一个人来,那是魏仙客。

“啊,出人命了!”有人大惊地喊。

于是秩序大乱,议论纷纷。郑公延跟贾和被挤得身不由己,退到丹凤门大街南首。从路人的口中,约略知道了这幕悲剧的梗概,大致是魏仙客因为盛名毁于一旦,愤激过度,得了中风,为自己唱了挽歌。

“生死大事,凶礼庄严,这样子视同儿戏,未免太亵渎了!难怪要出事。”郑公延不胜感叹地说。

贾和却不甚理会魏仙客的生死,他所关心的是那青年歌郎的真面目。“郎君,”他向郑公延说,“我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我们家一郎不是?”

“你要愿意去白跑一趟,那也随你。我看绝不是的,一郎不是那种自甘下流的人,怎么会沦落到执此贱役?那太不可思议了。”

贾和不愿多辩,一切都等细看了再说。于是,他伴送郑公延先回永兴坊行寓,在厩中挑了一匹快马,一直寻到西市凶肆。

那里正乱哄哄闹得不可开交。像这种斗胜的事,往往弄到临了,变成斗气。魏仙客当场身亡,说来是被“冯二”气死的,不管有理无理,单凭“苦主”的身份,就可以大闹。魏仙客的老婆,这时正带领儿女,满地打滚,大哭大叫。西肆主人一看情势不妙,吓得已经溜走,由冯大在那里苦苦解劝,却是劝不下来。

接着,有官厅来传西肆主人问话。地方上出了命案,有司不能不问。出事的地点,归万年县管辖,但西肆在长安县境,所以万年、长安两县都要找西肆主人。

“真对不起!”冯大赔笑说,“我们东家不知哪里去了?等他一回来,我就告诉他去投案。”

“好啊!出了人命,竟然跑了!那还得了?”万年县的胥吏问说,“谁是管事的?”

“我们东家自己管事。”

“放屁!”那胥吏瞪眼骂道,“我看你出头答话,必就是你管事。你想要赖,赖得掉吗?带走!”

“走”字还没有说完,一条铁链子已套在冯大项间,猛然一拉,冯大踉踉跄跄地跌撞过去,另一个胥吏顺势把他上了手铐。

“慢来,慢来!”长安县的胥吏,出头拦阻,“这里是长安县地界,贵县越境办案,可有文书?”

万年县的胥吏一愣,随即做了个笑脸,“哎——老兄,自己人何必打官腔?高抬贵手,让我交了差使,一两天内,一定有句话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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