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牛记(灵异 / 动物)(4 / 5)
就是放不下?
黄牛没有催促我,轻轻抬头莞尔一笑:「怕水?」
我点点头。
「骑在我的背上吧。」黄牛前蹄曲下,半伏下来:「算是答谢你带我飞天看日出。」
我毫不忸怩,马上跳到牛背上起行。牛步四平八稳,不会颠簸。
我问黄牛,你怎么能水上行走。
「觉得自己做到,就会做到。」
甚么?
「觉得自己晓飞,就晓得飞;觉得自己能够水上步行,就可以水上步行。」
你怎么不自己飞起看日出?
「我畏高。」
我笑了,黄牛也笑了。
的确,起飞当刻,我纯粹觉得自己可以飞,并没有质疑过自己能否飞起,就像我认为鬼魂定能穿墙过壁那样理所当然。
茅塞顿开。
我双手一撑,跃下牛背,站在水面上。沾沾自喜,一脸得意:「好。到你!」
黄牛愣住,浮游于恐惧和快感之间。
说不定,你将来可以教小牛飞,看尽世界的好风景!
黄牛笑了,脸露神采,四蹄稍稍离开水面。
就是这样!我鼓励牠。四目交投,要牠忘却高度,记住小牛精灵眼眸的深度。
「小牛!」牠高呼儿子的名字,就成功飞起来。
我尾随牠,飞越港口,在离岛着陆。
烈日当空,游人稀疏,商户店员在簷下阴影摇扇乘凉。我和黄牛浩浩荡荡来到古旧的庙宇。无人。香火疏落如秃子头上残馀的发根。我抬头望向那庄严却沧桑的木雕神像。这自身难保的傢伙,就是黄牛的朋友?
「小牛终于回来了。」祂的声音像柔和的风,又像滋润的雨,是聆听者心中的风铃。
「不。还未找到小牛。只是发现一个人类鬼魂。」黄牛状甚灰心。
「这是小牛。」神像肯定说:「小牛投胎多次,早已忘记曾经的『小牛』身份,亦忘记了你。」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总觉得木訥的神像在望着我,以一种极其謐静的目光。
「我怎会不认得小牛?」黄牛激动地喊嚷:「黑白分明的圆眼,右后腿有一块红色的胎痣,时刻摆个不停的牛尾巴,左额角有道小刀鎅成的疤痕……」
「记得你家的风景吗?」神像的淡然,反衬出实相的残忍:「柴枝和枯草搭成的棚,棚前的硕大黄枇树,树下的大片青草地……」
黄牛点点头。
「它们还在?」神像以简单的一句话,引出黄牛晶莹的泪珠。
「不在……棚主老死后,子孙将地方卖给一个富翁。富翁僱人拆掉牛棚、斩掉黄枇树、清走草坪,在空地上筑起一间漂亮的大砖屋。后来砖屋被拆卸,先后改建成学校、住宅、大厦……」黄牛顿了顿,转头望向我,一脸不敢相信:「现在是一间餐厅……」
眼神相交,我大概估到黄牛在想甚么:这就是我俩之间的缘份。
整个空间倏忽静默起来,彷彿只有我和黄牛的存在。
我们的缘份并不是始于今世,亦未必始于黄牛知道的当世之中。很有可能是更久远的过去。在地球诞生之前吗?是在宇宙其他角落发生的事情吗?不过,那全都不重要,因为我们连眼前状况亦没能弄清楚。
「昨天在街上流连,突然感觉到小牛在附近。我随着感觉走,走到餐厅里。找不到小牛的身影,却看见你。我只把你当作和我有缘份的人类,没料到你竟是小牛……」黄牛破涕为笑:「真糟糕!我竟认不出小牛。我真是个很糟糕的妈妈!」
不!不糟糕!世界时刻在变,认不出来,很正常。
「谢谢。」笑着笑着,黄牛的身影隐去了,消失无踪。
心头若有所失,眼泪在眶里打圈转。我转身望向神像,冀祂能指点迷津。
黄牛到哪儿去?
「黄牛到了下一个阶段去。」神像说。神情似笑非笑,既冷漠又仁慈。
我没再多话,随意找个幽暗角落躺着,好好整顿思绪。呆望漏光的屋簷,看见空气中的微尘,有光又有影。它们缓缓飘落,穿过我,落到地面。渺小却必然。和我一样。
甚么是「下一个阶段」?
「投胎。」
甚么时候会到下一个阶段?
「当你不在这里时。」
我如何不在这里?
「当你不想留在这里,你自然会离开这里。」
我已不想留在这里……
「不。你想。你仍然紧紧抱着这世界。」
甚么?
「你认为鬼魂一定能够穿墙过壁,所以你在死去不久已懂得穿墙过壁。当你觉得自己会飞,就马上由不懂飞变成懂得飞。当你明白在水面行走的原理,你就可以立即踏步于在水面上。表面上,你接受了自己失去肉体这事实。
可是,移动时,你会用脚走路或用脚跑;你感知周边环境时,会依赖眼睛;对黄牛说话,你依赖嘴巴和声带。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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