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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莲(人性 / 心灵创伤)(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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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池中央的一朵大莲花上。

父女两人不约而同望向那朵大莲花。纯白莲花被夜色沾污成带有瘀青的淡灰色,悉才看来色彩繽纷的小鞋子亦被迫融入夜色,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小黑点。

小黑点,人生里的大污点。

来到约定的地方。人口贩子没有芙儿想像中的鼠头獐目。他相貌平凡,打扮平凡,举止平凡,有如田里的一颗穀粒,独一无二却平凡普通。

二人无声的奉上小荷,默默的收下金钱,不能见光的交易在无光的树林中顺利完成。

芙儿自此在这夜池边中无限轮回。

昼如夜,夜是夜。此人是小荷,那人是小荷,异装同脸。池中有莲,家中有莲,路中有莲,莲上有鞋。

疯了。芙儿的世界疯了。

需要救赎。无人能救。只得自救。

救哥哥,牺牲小荷。救自己,牺牲谁?

「记住,卖掉小荷的人是我,不是你。」

「我没有阻止你。」

「阻止得了么?」

「至少,我该要尝试。」

「尝试有用么?」

芙儿如梦初醒——芙爸企图独自扛起一切责任,救赎芙儿。她不自控笑着流泪,内心得到救赎的同时又跌落另一深渊——自己得救,爸爸牺牲。

真的得到了救赎吗?不肯定。

她离乡到城市寻找工作,辗转当上警察。对失踪案尤感兴趣。找人,找救赎。找到人,找不到救赎。

收到来自家乡的信,提及哥哥病逝。她丢掉信件,假装未曾收到。根本没意义,根本谁也没能得救,无论牺牲多大。

芙妈来了,问芙儿为何不出席哥哥的丧礼。她说不知道哥哥逝世一事。芙妈低头掩面大笑,笑了很久,然后哭了很久。「你爸说你不会为此回来,我说你不是狠心的人。原来我们都错了——你根本不知情。」

有甚么值得笑或哭?芙儿不明白。或许妈妈也不明白,纯粹为笑而笑、为哭而哭,无谓却有为。至少她的情绪得以紓缓,面容不再绷紧。

数年后,芙妈死了。芙儿同样没有出席丧礼。她向上司请假数天,躲在家里,足不出户。不断忆起妈妈当日又哭又笑的癲狂模样。真羡慕。没有隐藏,没有秘密。

假期完结后,芙儿重投工作。警局来了一个新丁,名叫阿夏,比芙儿年轻数载。他长有一张孩子脸,胖胖白白,水灵大眼,像小荷。芙儿的目光离不开阿夏,主动接近他、勾搭他。二人由相识至同睡一床,仅是三天内的事。

阿夏不解。

「你不似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你不似是诸事八卦的男人。」

阿夏开始追求芙儿。芙儿不接受,却偶尔与他同睡。为何不爱他却会与他睡?是发洩,是鬱闷,或是对往事的情感投射?芙儿解释不了,亦不想解释——找到解释之时,另一个问题就会随即出现。

继续同睡,继续被追求,继续找人找救赎。生活不过如此,平平凡凡,无无谓谓。

数年后的某天,芙儿收到来自儿时邻居的一通电话。对方说芙爸病重,行将就木,希望她回乡探望。

「是他希望我回去,或是大家希望我回去探望他?」

「他坚持不要通知你,但大家还是决定要告诉你。」

「我明白了。」

当晚,芙儿跟阿夏说要尽快回乡宣佈婚讯、设喜宴。

「你跟谁结婚?」阿夏诧异。

「你。」芙儿明白阿夏的不明白。

颠着、簸着,好不容易来到村口。大城市发展一日千里,隐世小村亦逃不过时间巨轮的辗压,已然根据政府的规划建议打造成「山村旅游区」。生来就是城市人的阿夏未曾到过农村,觉得这地方别具风味,但在村内待了十多年的芙儿却嗤之以鼻:不也就是电视剧里的假农村吗?

驀地,一个想法在芙儿脑海掠过。

「阿夏。」芙儿拉拉阿夏的手袖:「我们先去莲花池那边看看吧。」

不出芙儿所料,莲花池已面目全非。池边的泥地与草丛变成了砖路与凉亭,上了漆的铁製围栏整齐绕池而立,莲花换了个品种,顏色更亮丽夺目,尺寸亦比以往的大上数倍。唯一不变的是头顶上的烈日,仍然炽热得恶毒。

芙儿逕自绕着莲花池逆时针方向拐圈踱步。踱踱踱,时间有可能随着步伐逆转,带她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吗?若明知结果,她还是会不阻止爸爸卖掉小荷吗?

老家陋宅里,趁着阿夏上厕所的空档,芙儿凑近芙爸耳边直接问:「若明知结果,你还是会卖掉小荷吗?」

「会。」气若柔丝的芙爸斩钉截铁:「因为我是当爸的。」

「若没有遇上小荷,你会卖掉我吗?」

「会。因为你们兄妹俩都会活着。活着才会有希望。」

芙儿大受刺激,转身夺门而出。

夏夜有月,月下有蝉,蝉声扰人又烦人。路上行人疏落,却异装同脸,小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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